田联申:渐行渐远的后花楼

田联申:渐行渐远的后花楼

从民生路到江汉路那一段花楼街,老汉口人称之为后花楼,武汉关后面从民生路到江汉路那一段黄陂街,被称为前花楼(现在一些人将民生路到民权路那一段花楼街也称为前花楼)。前、后花楼对应,是以江边码头为参照物的。所以又有“前脑壳、后脑壳”的戏称。老汉口人没有不知道后花楼的。

我在这条街上住了40多年。那时,从小董家巷往下走,三家门面依次是酱油铺,卖糊汤粉油条的田恒启餐馆,副食店是以前的老棺材铺。我家就住在棺材铺楼上。棺材铺在后花楼的历史并不长,大约是在1962年,前进二路老万成隔壁的江汉木作坊在后花楼开的一家分店,整个后花楼只此一家,所以很多人都知道。那时候有首儿歌叫“民办小学怀(差)又怀,棺材板子当黑牌;怀货(水平低、不能干)老师来教书,教的学生都是猪”。揶揄民办小学比公办小学差。

1966年“文化大革命”后兴起“破四旧”,棺材店里的工人怕红卫兵把棺材给砸了,连夜把店前面的棺材搬到后面并用帆布把棺材给遮起来,前面摆上家具。所幸没有被红卫兵发现。不久这批棺材陆续卖掉,棺材从此退出了武汉的历史舞台。小时候大家见了棺材都有点怕,但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木头加上黑油漆罢了。街坊小朋友还常常在半成品的棺材里玩“躲猫”的游戏。

我家隔壁就是田恒启餐馆,他家的糊汤粉油条闻名武汉三镇。每天凌晨3点多钟,师傅就开始熬鱼汤:将鲢子鱼剁碎丢在锅里熬,一直要把鱼刺熬化,再倒进米粉加上胡椒等作料熬成糊。那时候鱼要凭票计划供应,我们虽然不能天天吃鱼,但每天都闻到鱼香。田恒启的油条炸得又泡又酥,站得直个又大,一条街上好几家炸油条的,只有田家的天天要排队。当然,最主要的是糊汤粉泡油条,吃起来津津有味。

田联申:渐行渐远的后花楼

电影《风暴》剧照

房子拆迁后田恒启也关了门,但武汉三镇打田恒启招牌卖糊汤粉油条的仍有几家。有一天,我在街上碰到田恒启的后人田伯生,说到此事时,他说他要去打假维权。我劝他算了,都是做小本生意,你哪里打得完。

从田恒启往下走20米便是顺香居(现在搬到交通路)。顺香居早点的品种比田恒启多:热干面、豆皮、烧卖、糊米酒、汤圆、生煎包、酥饺、欢喜坨……我最喜欢他家做的糊米酒。一口大铁锅里面放上水,师傅沿锅排上糯米吊浆,用勺子将吊浆分成小块往锅里赶,等吊浆全部进了水里,水也烧开了,再加上白糖、桂花、米酒,这才叫“糊”米酒。不像现在的糊米酒,清汤寡水不“糊”。靠近民生路口的牛杂馆,靠近江汉路口的滋美,还有远近闻名的“汪玉霞”、茂昌水货行、四达瑞茶庄、专营酱菜作料的“江南春”。那时的后花楼摩肩接踵,卖吃喝的没有一条街能与其比肩。武昌的居民想买好吃的,也坐船到后花楼来买。

一些历史名人也在这里留下了足迹。二七大罢工的领袖施洋律师就曾住在后花楼的皮业巷里,50年代在这里拍电影《风暴》。很多人就是通过《风暴》这部电影才知道曾经有一个专门为工人打官司的大律师施洋。这部由著名电影表演大师赵丹主演的电影,曾经轰动一时,是中国电影史上的精品。可惜的是皮业巷已不存在。

80年代还在后花楼拍了另一部电影《贺龙军长》。那天晚上,我们都跑去看拍电影。那时经常停电,摄制组自己带了一台发电机,柴油机的哄哄声,整条街都听得到。商店换上解放前的老招牌,交通路与花楼街转角处那栋房子(现在的永和豆浆)是有名的邹协和金号。电影拍的是一队士兵骑马从交通路左拐往花楼街行进,背景就是邹协和金号。闹了一晚上,电影里只有十几秒钟。

我的一个同学叫邹楚栋,也住在花楼街。下放时,我们只知道他的家庭成分是工商业,招工时政审不合格,抽不起来,他病转才回了武汉。前几年《武汉晚报》有篇文章介绍花楼街的今昔,我才知道他就是邹协和的后人。后来,他到我家来和我谈起,不仅邹协和是他家开的,花楼街原交通副食那一排房子以前也是他家的。“文化大革命”后落实政策,发还了部分房子给他们家族。

李六如在他的小说《六十年代的变迁》中写道,1927年,北伐军到汉口曾将司令部设在花楼街笃安里口四层楼的一座楼房里。这座楼房就在我家对面,是后花楼少有的“高层”建筑,门口有两根圆形的立柱,凸现出它的欧式建筑风格,现在也成了万达影城的一部分了。如今的后花楼,靠北边的半条街方正里、笃安里、生成南里、皮业巷、羊台子巷已从地图上消失,沃尔玛、大洋百货、万达影城新的商圈在这块风水宝地耸起;靠南边的半条街残存的老房子,还可依稀看到往日的痕迹。

后花楼,已经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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