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辛亥)年10月,武昌首义一声炮响,使统治中国达268年之久的爱新觉罗王朝灰飞烟灭,延续了2000多年的封建君主制度从此瓦解。当时群情奋发,举国同欢。在这开创历史新纪元的时候,革命的第一张报纸——《大汉报》应运而生了。它像一支声震环宇的号角,在旧民主主义革命史上,在近代新闻学史上,都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但谁能想到,这张革命的报纸,既不是当时的鄂军政府筹办的,也不是什么革命团体创刊的,而是由我国新闻界前辈胡石庵个人“独资所办”的呢?
远见卓识 胆量过人
胡石庵(1879~1926),原名人杰,又名金门,别号天石,湖北省天门县人。其父曾以翰林主讲“江汉书院”,早死,家境很穷。胡石庵年17为诸生,19岁到北京从谭复生游,“戊戌政变”时,返鄂入“经心书院”学习,与唐才常交往,加入兴中会。自立军起事时任参谋。事败,奔沪被捕。获释后,投入保定某部队。八国联军入京时,又返鄂肄业于“经心书院”,旋被开除。光绪三十年(1900)冬,以谋炸铁良事再度被捕。出狱后,落拓汉上,以卖文为活。平生若述甚富,有《湖北革命实见记》、诗文集及小说《明珠血》、《马上儿女传》等40余种。
胡石庵见识卓越,胆量过人,与詹大悲、何海鸣、孙尧卿等为莫逆交,后又入同盟会,积极从事革命活动。宣统二年(1910),卖掉全部家产营印刷业,在汉口歆生路(即现江汉路)开设了一家印刷公司,刊行革命书籍,次年辛亥首义后,便立即创刊了《大汉报》。由于《大汉报》在革命中发挥了杰出的作用和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黎元洪除了给报纸题赠了“赤手回澜”的匾额外,在共和党成立时,黎极力劝他参加,但他却坚决拒绝了。
胡石庵在主持《大汉报》期间,不但自己对报纸的各项工作事必躬亲,带头去做,而且还经常深入前线,采访战况。尤其令人敬佩的是,当清军气焰方炽火烧汉口时,他竟以一介书生,居然纠合散兵,指挥若定,与敌人作殊死战。汉口失守后,他又到武昌继续出版《大汉报》。汉阳失陷时,为安定人心计,他编集了一些外省胜利、援兵立至的“新闻”、“要电”,在《大汉报》上连续发表,并在一天之中,连发6次“号外”这种作法虽然不足为法,但在当时对安定人心和鼓舞士气方面,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为了笼络人心,便设立了一个名为“稽勋局”的机构,来对革命有功的人授奖,颁发勋位和嘉禾、文虎等勋章。胡石庵得知他被授予一等嘉禾勋章后,对这一“殊荣”却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立即把勋章退回了“总统府”,并附上一首诗:
三户亡秦愿已空,战场荒草渍残红。
郑蛇内外成虚斗,冀马奔腾起大风。
一雁横飞秋色里,万花齐落鼓声中。
乾坤正气消磨尽,狗尾羊头亦巨公!
胡石庵的这首诗对仗工稳,用典贴切,旁敲侧击,对袁世凯的倒行逆施极尽其揶揄嘲讽之能事,体现了胡石庵爱憎分明的可贵品质。胡石庵不但敢于给“总统府”寄去这首诗,而且还敢于在《大汉报》上披露出来,因而激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人们拍手称快。但是,却遭到民贼袁世凯的忌恨。因此,当袁党段芝贵督鄂时,这张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汉报》,就被强行封闭了,胡石庵也锒铛入狱。出狱后,因受刺激过深,落落寡欢,于1926年郁郁死去。
出奇制胜 赤手回澜
首义伊始,武昌城内,百废待兴,更无暇顾及报刊宣传等工作。汉口形势则更为纷乱。一天,有两个日本人和一个英国人在闲谈时问胡石庵:“武昌之变,究竟属何性质?”胡石庵毫不含糊地说:“革命党起义,光复汉族河山,推翻君主,建立民国。”那个英国人说:“恐怕不一定吧,我们领事馆接到总督瑞澂的照会说:武昌是土匪作乱,奸虏烧杀,抢夺钱财,无恶不作,……既是革命党起事,为什么没有明文公告使中外人士了然呢?”胡石庵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你们不要相信那一套,那是瑞澂的恶意中伤,一两天内,就会有革命的机关报在汉口出版的”。
胡石庵深深知道,作为舆论工具的报纸,在这革命的紧要关头,必须肩负起它的重要使命。一定要早日把革命报纸办出来。回公司后,他就将工人们召集拢来,同大家商量。但此时公司里除几台破旧的印刷机器外,连一令纸张也没有了。可是大家的情绪极高,马上凑集了一点钱,买回九令油光纸。胡石庵一个人就自写自编,排版校对,在首义后的第五天(1911年10月15日),这份革命后的第一张报纸——《大汉报》就诞生了。
在《大汉报》的创刊号上,头版头条就登载了一篇以“中华民国军政府”的名义,讨伐清朝封建统治者的檄文:“维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八月二十日,中华民国军政府布告国人曰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接着列举了清朝政府统治中国260多年来在内政外交方面的种种罪行。然后义正词严地说:“军政府恭行大罚,义无反顾。谨申大义,以告国人”。这篇笔锋犀利的檄文,既非军政府的文告,亦非受命之作,而是胡石庵闭门“创作”出来的。正当报纸开印的时候,革命党人郑江灏来了,他看后惊奇地问:“这是江那边军政府送来的吗?”胡石庵风趣地回答说:“非也,这是本店自造的。”郑说:“你好大胆,竟敢擅用军政府名义!”胡答:“把声势夸大些,既可以安军心,又可以丧敌胆,这个谎非扯不可!”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在创刊号上,除了这篇檄文外,还有一些振奋人心的“新闻”和“专电”。如黄州巡防营独立,荆沙宜昌的驻军宣告独立并向武汉赴援,湖南革命军起义占领长沙,其援鄂部队即日可到,九江独立……等等。当然,这些“新闻”和“专电”,也都是胡石庵道听途说,甚至是向壁虚造的。但看报的人都信以为真,热烈争购,使创刊号的3万份报纸,顿时被抢购一空!
有趣的是,第二天胡石庵就收到一位革命党人假托“大总统”孙文的名义,写的一篇告全国同胞书的来稿。胡石庵心里明白:孙中山此时根本不在国内,更未经民选什么“大总统”,但他认为这篇“文告”文情并茂,有号召力,因而全文照登,这是胡石庵又一次“胆大妄为”。这种作法说明胡石庵的办报方针深受资产阶级不求真实、追求耸人听闻的思想影响。但在当时,对稳定大局、安定人心、鼓舞士气等方面,确实起到了非同小可的积极作用。后来,汉口军政分府成立,詹大悲从各方面大力支持了胡石庵,才使《大汉报》真正成为一张名正言顺的革命机关报了。
爱憎分明 文如其人
胡石庵爱憎分明,思路敏捷,文笔锋利,深切感人。他在《大汉报》上发表的不少诗文,都赢得了读者的敬佩和欢迎,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影响。如他写的一首哀悼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3烈士的七绝。“孝儒舌断血成碧,子胥头悬眼尚睁。革命未成遗恨在,江流呜咽作悲鸣!”这首诗哀惋沉痛,催人泪下,当它在《大汉报》上发表后,激起了广大读者感情上的共鸣。
在《大汉报》上,胡石庵不但经常自己撰写诗文,或颂扬革命,或鞭挞敌人,或唤起民众,都是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他还在报上发表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好作品,受到了人们的赞赏。如黎元洪赴京时,《大汉报》上发表了蔡寄鸥写的一首五言古体长诗。这首诗知者甚少,颇为珍贵,现将全诗抄引如下:
我本楚狂人,狂歌声欲嘶,学为泽畔吟,放浪武昌矶。
俯仰叹今古,楚人其殆而。昆季不相亲,安望相扶持?
昔日有伍员,去国泪如丝,中途遇良友,把酒哀别离。
复楚与存楚,意见竟分歧。昔有屈大夫,秉笔作骚词,
忠也而获谤,信也而见疑,至今汨罗水,呜咽不胜悲!
昔日有陈胜,揭竿举义旗,其徒曰吴广,患难本相依。
胡为功未成,背道各分驰。三户可亡秦,独立宁能支?
昔日有项羽,拔山山可移,弟子八千人,临去不相随,
可怜垓下死。只有一虞姬!四面皆楚歌,英雄泪满衣。
昔有陈友谅,相从徐寿辉,起义天目山,勋望何巍巍。
胡为君与臣,自己相诛夷,不及牧牛郎,犹解创国基。
上下数千年,吾楚忒颠危!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谁欤在武昌,平地一声雷!大哉黎宋卿,帐前多健儿,
拔剑不相下,天颜讵敢违?功狗既当烹,功人安可为?
瞻望鹦鹉洲,芳草何萋萋;瞻望黄鹤楼,笛声何凄其!
古人不可见,神仙不可跻。万骨皆枯槁,荒凉六大堆。
一将功已成,掉头去不归。哀哉我楚人,犹自醉如泥。
沐猴不可冠,井蛙不可窥。拔剑仰天啸,作此楚狂诗!
这首360字的长诗,用比兴手法,将上下数千年有关三楚人物典故,如数家珍地列举出来,或歌颂其英雄行为,或总结其失败教训。既是对黎元洪的期望,也是对当时革命者的劝告,婆心苦口,用意拳拳,爱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发人深省,感人至深,因此能传诵一时。
宣传革命 影响深远
胡石庵和他所办的《大汉报》为旧民主主义革命事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这是当时革命阵营中普遍公认的,就连黎元洪和袁世凯也不能不承认。甚至当时外国的通讯社和报刊,都要以《大汉报》的消息为依据。从下面摘引的当时群众的反映及首义参加者的回忆,便可见一斑。
朱峙三(继昌)在《辛亥武昌起义前后记·见闻录第二》中说:“《大汉报》为胡石庵独资所办,敢发直言伟论。”李春萱(作栋)在《辛亥首义纪事本末》中说:“汉口《大汉报》是胡石庵创办的革命报纸,它尽量刊载革命胜利消息和人民群众拥护革命的情形,总是供不应求。交通要道贴有《大汉报》的地方,挤满了看报的人群。”胡贽(茂之)在《辛亥史话》中更描写道:辛亥革命时期,《大汉报》销行最广,鼓吹之力独多。当时革命军尝云:“胡石庵一支笔,胜过吾辈三千毛瑟枪,其推重有如此者。”当时武汉街头有童言说:“《大汉报》,真个巧,见了它,胆大了。”又说:“《大汉报》,胆真大,人人怕,它不怕”。甚至当时武汉街头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笑话:“中华民国是胡石庵吹起来的。”这虽是一句笑话,但不难看出当时《大汉报》所发挥的作用,以及广大人民群众对它的喜爱程度。
在国外,《大汉报》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如当时刊载那篇冒名大总统孙文告全国同胞书的报纸一传到伦敦,英国人士就都认为这篇文告是孙中山先生预拟的,而大总统的名义也是人民预选的。有不少人还高兴地去向正滞留在英国的孙中山先生祝贺哩!
总之,胡石庵作为早期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的报人,思想上固然有其局限性,但他使《大汉报》在辛亥首义中发挥了如此巨大的作用,这在我国近代新闻史上是应占有它应得的地位的。有一个署有“觐”的人在胡石庵的像赞中写道:“现革命身,说革命事,为革命家,著革命记。”他逝世后,他的挚友,国民党元老居正为他所题的赞语中有两句说:“公之别号,名可补天,公之才学,大笔如椽!”这些都可说是对他战斗一生十分恰当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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