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盼,千呼万唤,武汉终于和长江沿岸的重庆、岳阳、九江、芜湖一道对外开放了。比起沿海的广州、深圳来,武汉的开放晚了11年,起步迟了一些,与沿海已有较大的差距。但武汉却可以借鉴沿海开放发展过程中的经验教训,抄近路追赶。就像市长赵宝江1992年6月3日在市委、市政府召开的加速武汉对外开放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的,武汉应快节奏、全方位、高起点地扩大开放,以便早日建成为中国中部地区的国际大都市。一些同志还希望把武汉建成为“内地香港”。武汉居于全国经济的“心脏”部位,自然、科技和人才资源丰富,工业基础雄厚,只要政策对路,措施合理,上下同心同德,锲而不舍地加油鼓劲,这个目标虽不是指日可待,也不是“可望不可及”,而是在一定时期内完全可以实现的。
我们可以通过探讨中古和近代汉口经济的历史发展过程,来增强我们的信心和决心!
沿着历史的足迹,我们可以看到:距今约500年前,汉口只是拉网渔人和荷羊农夫栖息的“寥落荒洲”,200年以后,便成为“九省通衢”、“天下四聚”之地,名列“四大镇”之首……
明朝成化(1465~1487)以前,今天的汉口与今天的汉阳是连在一起的。史书所记载宋时汉口的繁盛,其实指的是今武昌、汉阳一带,而不是今天的汉口一带。很长一段时期里,汉口一带河道弯曲,湖泊纵横,完全是沼泽一片的荒洲,只有梁武帝曾在这一带筑起过一个城堡,以备兵战需要。但因是临时用土石垒砌,旋即废弃颓塌荡然无存。明朝诗人赵弼写道:“茫茫汉水入江流,两岸芦花泊钓舟。梁武旧城无处觅,寒烟裹柏不胜愁”,便是沉睡多年的汉口生动而真实的写照。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单独城镇的汉口,在此以前是不存在的。
到明成化年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原来汉水入长江曾有多次变化,有“至阳逻南入江”和在今龟山和鹦鹉洲以南入江等多种记载。前此航道是“从黄金口入排沙口,东北转折,环抱牯牛洲、鹅公口,又西南转北至郭师口,迂回四十里而注入长江”,由于暴雨陡降,河水猛涨,“汉水忽于排沙口下。郭师口上直通一道,才约十里,即注入江”。新道从今龟山北侧入江,仅长十里,比故道四十里既短又直。故道则在汉口庙嘴汇集了三股支流,形成黄孝河干流,向东北方向入府河再入长江。“虽渔利略存,舟楫已不达矣”。于是昔日的汉阳已被汉水一分为二,在汉水入江的东北面,汉口镇拔地而起,逐渐形成与武昌、汉阳鼎足而立的城镇。
在此以前,汉口地方只有少数居民,主要从事打鱼、砍柴、耕田。汉水改道则汉口兴。由于位于中国第一大河长江和长江最大支流汉水相汇之处;汉水河道取直后水量集中,舟楫更方便;加上位于龟山东北,可以“避水避风”,有利于长江轮船停靠。汉口得水而兴,因水得利,逐渐取代武昌、汉阳。到明崇祯初年(1628年),汉口已是“万舰千艘,有如靸者,如革履者,如箕如斗者,啣尾络绎,被岸几里许”的水码头和“烟火数百万家”的商业巨镇。
明末清初,汉口和全国许多地方一样,遭到连续几十年的战乱,“人民尽遭惨杀,田土尽成丘墟”。但从康熙时期起,这一带的经济便逐步恢复和发展。经过雍正、乾隆、嘉庆数朝,到道光二年(1822)范锴著《汉口丛谈》时,汉口已是“人烟数十里,贾户数千家,鹺商典库,咸数十处,千樯万舶之所归,货宝奇珍之所聚,洵为九州名镇。”
汉口经济的发展,主要有如下原因:
首先,全国经济重心的南移和经济发展的内向,给汉口经济发展提供了机遇。中国古代的经济重心在黄河流域。从魏晋南北朝开始,随着南方政治中心的出现和人口的南迁,南方经济逐渐开发,经济重心逐渐由黄河中下游移向长江中下游。唐末五代以后,这种趋势增强,到宋元以后,长江中下游已经完全取代了黄河中下游而成为全国经济重心了。
与此同时,由于种种原因,明朝中叶开始停止了汉唐以来向海外和西域发展的趋势。郑和下西洋的行动,不仅是中国甚至是世界航海史上的创举,却也成为中国汉唐以来对外开拓发展的一个段落。随着倭患的日趋严重,海疆收缩,明中叶以后王朝更闭关锁国,禁止对外贸易。康熙时期一度开放了广州、福州、宁波、云台山等4个港口,乾隆时期则又重新执行闭关锁国政策,直至鸦片战争爆发。这种政治上的极端行动,更加剧了中国封建经济的封闭性,迫使中国经济失去向外发展的条件,转为纯粹的内向型的自然经济。
这两种不甚和谐的经济趋势和发展结果,导致南方沿海的几个传统的对外贸易港口如广州、福州、泉州,或衰落,或停滞不前,而内地的佛山、景德镇、汉口、朱仙镇却一跃为中国的“四大镇”。
其次,“得水独厚,得中优势”,使汉口经济发展具备良好的自然地理条件。在世界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最早的城镇大多位于沿江沿河地带,在以帆船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时代,尤其如此。在中国经济重心南移和内向发展过程中,汉口位于两大河流交汇之处,又处于中国心脏地带,“水道之便无他埠可比拟”,自然地理条件自是较其他沿江沿河城镇为优。长江为我国第一大河,汉水是长江的最大支流。康熙时期来过汉口的著名学者刘献廷(1648~1695)认为“汉口不特为楚省咽喉,而云、贵、四川、湖南、广西、陕西、河南、江西之货,皆于此焉转输;虽欲不雄天下,不可得也”。由于有玉带河、黄孝河、后湖之便,汉口与邻近的黄陂、孝感农村的联系密切,以致黄、孝两县于雍正七年(1729)时便与汉口同归汉阳府管辖。汉口与武昌、汉阳间,明代中叶便有小船“一人两荡两桨”送渡。到明万历三年(1575),趸有大船通武昌汉阳门,武昌也有大船通汉阳,三镇互相依存、共同发展。乾隆时的《汉阳府志》,将汉口与武昌、汉阳并列,并称为武汉,是为史书上武汉一词最早的出现。汉口镇内的交通,以“廿里长街大码头,陆多车轿水多舟”,也堪称方便。在汉口江边眺望,远来汉口停泊或过境船只“舳舻千里”,往来不绝,这在当时的中国,很难找出第二个城镇有此盛况。
汉口的这种交通枢纽地位,促使明朝万历皇帝登基三年(1573)便题准“湖广衡永荆岳长沙漕粮,原在城陵矶交兑者,改并汉口水次。”接着,湖南、湖北、安徽、江西甚至四川的大米也以汉口为集散地,汉口成为长江中游最大米市。据《汉阳县志》载:“万历年间,商人以所派之郡邑不能停泊巨艘,始群聚于武昌之金沙洲。嗣以洲岸善塌,唯汉水入江之处水势稍平,故盐船皆泊其上游,此汉口盐行之始也”。到雍正乾隆年间,汉口分销的淮盐,几乎遍及各府州县。在湖广棉花种植普遍起来后,城乡妇女机声轧轧,织成的土布都运“至汉口加染造,以应秦晋滇黔远贾之贸”,甚至远销广东和东北诸省,汉口已成为长江中游最大的土布市场。其他如江西的瓷器,川滇黔及本省的木材、药材,江浙的丝绸、海产品,湖南的湘绣,京广的杂货等,都在这里集散。“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汉口的交通枢纽地位使它成了不分昼夜、舳舻云集、商贾兴盛的商业城镇。
再次,汉口经济的发展,有天时(汉水改道,全国经济中心南移,经济发展内向)、地利(长江、汉水交汇,水路四通八达)的因素,也还有人和的因素。明朝中后期,封建统治者开始调整了以往的“重仁义、轻货利”、“农为本富、商为末富”、“贵谷贱金”观念和“重农抑商”、“重本抑末”政策,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和他们的亲属也开始逐末逐利,官商巨贾与民争利,虽无助于民间商业的发展,却有利于冲淡历来的贱商抑末的积习。同时,由于交通便利,商业发展,“各种生业,无不可行”,四周农民都来汉口谋生。或种蔬菜,“藉汉口以为销场”;或勤纺织,“夜成匹,朝则抱布以售焉”;或在农闲时期“兼资城镇肩货”。各地商贾更云集汉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的跑单帮搞转运,有的择地开行开店,这些人或暂时移驻,或长期落籍,遂成为汉口镇的居民。久而久之,汉口“五方民处,客旅居多”,有些街道,“十家八九是苏扬,更有长沙与益阳,夹道东西深巷里,个侬深似郁金香”。到处都是外乡来客的声音,有一首汉口竹枝词唱道:“石填街道土填坡,八码头临一带河,瓦屋竹楼千万户,本乡人少异乡多”。
“九分商贾一分民”的汉口,“街名一半店名呼,芦席稀稀草纸粗”,这种街景明显带有商业与专业色彩。当时汉口不仅商业发达,且有诸如织布、织袜、打铜、制扣、制砖瓦、做盔头、包烟袋等专业手工作坊。许多作坊都是沿街设店、前店后场、产销结合,一条街巷便形成一个专业市场。至道光年间,汉口不仅有闻名全国的“盐、当、米、木、花布、药材”6大市场,更有罗无源帽、何云锦鞋、兰田室名笺雅扇、洪太和丝线、曹正兴菜刀、牛同兴剪刀、王恒丰烟袋、罗明德牛烛、马公亮香货、叶开泰丸药及汪玉霞茶食等远近闻名的畅销商品。这些名特产品有些是本店作坊生产的,有些是通过“包买”收购的。“货物都夸本号佳”,说明当年已有了市场和竞争的意识。
随着商业的发展,以地域或行业为纽带的会馆、会所应运而生。汉口明末便已建立会馆,康熙、乾隆时期趋于兴盛,达到14所,且绝大多数为商人所建,充分体现了会馆的商业特色。这些会馆或会所既彼此协调,又相互牵制。所谓“四坊为界市廛稠,生意都为获利谋,只为工商帮口异,强分上下八行头”,“一镇商人各省通,各帮会馆竞豪雄”,不仅反映了汉口工商业发展、商贾辐辏、公平竞争的兴旺景象,也是对中国封建社会“重农抑商”政策和商人鄙俗低贱、卑处士农工商之末等传统观念的猛烈冲击。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商业的发展,钱庄、票号也在汉口应运而生。许多山西富商在发财致富后,利用闲置的资金,在店内附设票号,经营汇兑和借贷。有的还代办朝廷库银,周转额十分惊人。江浙富商则开设钱庄,比票号更接近银行的雏型。他们广泛吸收闲散资金,然后用贴现方式放款,从而加速了资金的周转和商业资本向产业资本的转化,具有较多的资本主义萌芽性质。
汉水改道以前,汉口为汉阳县属19屯之一。先设崇信坊管理,后又设汉口巡检管理。改道之后,坊、司都划人汉水以南,弘治年间(1488~1505)在汉水以北的汉口建居仁、由义、循礼、大智4坊,所占面积,则自今额公祠至艾家嘴,长十五里。进入清代,汉口镇不断繁荣,于是在汉口增设仁义、礼智两司,后又移汉阳府同知分驻。仁义巡检司驻汉口镇上路,辖由义、居仁2坊,礼智巡检司驻汉口镇下路,辖循礼、大智二坊。按叶调元在汉口竹枝词里描绘,汉口在道光年间已是“廿里长街八码头,陆多车轿水多舟,若非江汉能容秽,渣滓倾来可断流”。后两句虽属夸张之词,但若加上乾隆时“陆居则蜂房蚁至,舟居则鱼鳞阵阵”的描绘,汉口在开埠前已是人口密集、交通方便的大镇了。这时的汉口已越过袁公堤(今长堤街)并沿江延伸,长达20华里。
总之,汉水改道后,汉口依水而立,依商而兴。虽然由于封建自然经济的束缚和闭关锁国政策的桎梏,使得生产力水平低下、商品生产规模小、商品交换品种有限,致使当时汉口的经济繁荣还没有达到促使新的经济关系出现的程度,但这样一个渔夫农民栖息的“寥落荒洲”在短短200年内便发展成为闻名全国的“九省通衢”和商业大镇,这种发展是飞跃性的,值得我们认真分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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