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戏曲奇才余笑予

提起余笑予,人们毫不陌生。 余笑予(1935.9-2010.12),原名余昌荣,湖北武汉人,著名戏剧艺术家,原中国剧协副主席、湖北省剧协副主席、名誉主席、湖北省艺术研究所所长。从1979年起,他先后导演了京剧《一包蜜》、《徐九经升官记》、《药王庙传奇》、《膏药章》、《法门众生相》、《水龙吟》;汉剧《弹吉它的姑娘》、《求骗记》、《美人涅槃》;楚剧《虎将军》、《悠悠柳叶河》;北京曲剧《少年天子》;豫剧《情系青山》、《一品夫人》;桂剧《瑶妃传奇》;粤剧《阴阳怨》;闽剧《拜石记》;荆州花鼓戏《家庭公案》、《水乡情》、《原野》;黄梅戏《僧尼浪漫曲》、《情未了》等等,两次荣获“文华奖”大奖,多次荣获全国和省内外省级奖。曾两度赴台湾演出、排戏并讲学。著有《戏曲导演技法谈》一书。被人戏称为“得奖专业户”。

湖北戏曲奇才余笑予

事业的成功吸附着荣誉的鲜花和桂冠,也生发出神秘而耀眼的光环。殊不知,事业的成功却是他智慧、心血、汗水凝聚而成。谈起余笑予的成就,他总难以忘怀那酸甜苦辣咸的人生况味和艰辛跋涉的奋斗历程。

1935年,余笑予诞生于汉口如寿里一个梨园世家。叔叔、堂兄、堂姐……都是唱楚剧的。父亲余必大,楚剧戏班的班主,又是被观众誉为“文武花旦大王”的名演员,曾取艺名为小双红、余文君,他饱读经书,加之会编本子,拉场子排戏,因而成为楚剧圈内3个半秀才中的一个。余笑予从小就浸沉在楚剧艺术的氛围中,深深被楚剧艺术神秘的魅力吸引,耳濡目染,戏剧的生命有形无形地潜入他幼稚的心灵,催发了他的天份和智慧。不满3岁,他就随父亲的戏班走县串镇,跑码头,他总在戏班的后台东窜西跑,为那些蟒袍玉带、霞帔彩褶和花花绿绿、生动活泼的演出吸引迷醉。有时,还让他扮演没有一句台词和唱腔的娃娃生,这些都使他高兴得欢天喜地。

余文君原指望儿子读私塾,上学堂,以后经商。但儿子对楚剧毫不掩饰的沉迷、天赋的聪颖和拙朴自然的真情时时撞击着他的心。他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他不忍心撕碎儿子那五彩缤纷的理想之梦,扼杀那特有的艺术灵性,于是无可奈何地让儿子从师徐鑫培,开始学花旦,艺名余小君。然而余笑予却对丑行有浓烈兴趣,徐鑫培也不反对和指责,认为兴趣广泛没有坏处。但余文君心中总惴惴不安,怕学杂了,一行也不精。不料,这忧虑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被蒸发一空。9岁时,余笑予随父亲戏班在沔阳唱戏,饰演《赵玉贞装疯》中济公的演员临时提出苛刻要求,余文君无法满足,戏码已挂出去了,戏也开锣了,全戏班的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余笑予此时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演济公。父亲直摇头,余笑予说戏早就看得滚瓜烂熟了,上场没问题,师兄姐也一旁帮衬着说话。余文君半信半疑和他对了一下戏,倒还是那么回事。于是立即贴出新海报:父子同台合演《赵玉贞装疯》。没想到由此引起一阵新奇而热情的骚动。余笑予扮演的小济公一上场亮相,台下便响起一片鞭炮声和喝彩声。父子2人配合默契,尤其余笑予那稚气而又老成的表演更逗得观众欢声不断。演出成功了,师叔师伯们几乎是把他抬举着进了后台。父亲没想到余笑予会使戏班化险为夷,拍了一下他的肩轻声说:“好好学吧。”语轻意重,父亲的亲昵和鼓励对他无疑是最高的奖赏。从此,他就在楚剧演出中纵横捭阖,缺什么角就顶什么角,被大家戏称为“总杂角”。一天,父亲郑重地说:“改个名字吧,叫余笑愚。意思是我笑大家愚蠢,把假戏当真;也可以解释为笑那些捣蛋鬼愚蠢。”就这样,余小君更名为余笑愚。

抗战胜利后,沈云陔、熊剑啸等楚剧名角从重庆回到武汉。沈云陔重振旗鼓,组成实力雄厚的戏班,特登门拜访莫逆之交余文君。知己相见,不谋而合。余文君为新戏班取名“问艺楚剧团”,余笑予也随父亲进了新戏班。由于沈云陔等楚剧名角抗战期间始终与阳翰笙、洪琛、龚啸岚等众多名戏剧家在一起,受他们影响。剧团比较正规化。有专写剧本和排戏的人,这使从草台走进剧场的少年余笑予充满好奇和新鲜。后父亲生病,将他拜托给高徒高月楼,一边学习一边唱戏,进步颇大。到上海演出期间,余笑予眼界大开,他看电影,观话剧,瞅歌舞,甚至马戏,接触了许多新鲜的艺术形式。他的艺术视野蓦地开朗拓展起来,他深切地感到:艺术世界是如此的广阔无垠。

不久,上海解放了。余笑予随父亲回到武汉,看到解放后武汉的戏剧界一片欣欣向荣、热气腾腾的景象,余文君非常感动,决定再为儿子更改一次名字:“新社会了,艺名也得有新的感觉,不如改成笑予。予,我的意思。我笑我自己浅薄,把欢笑送给别人。”热爱新生活的笑予自然高兴,但当时他绝没有想到这名字伴着他几度沉浮,忍受了众多的屈辱,也享受了崇高的荣耀。

解放后的剧团进行了天翻地覆的更新,戏曲剧团也开始建立导演制。余笑予看到崔嵬排戏时,连大名鼎鼎的陈伯华、熊剑啸等人都谦虚谨慎,服从调动。后来他才发现,不是因为崔嵬官高爵显,而是导演有特大精深的学问,具有统辖和指挥演员的魅力和权威。余笑予暗暗想:将来一定要当崔嵬那样的导演。

一个人一旦有了欲望就难以安之若素。余笑予被想当导演的欲望扰得难以安宁。细心的领导洞察出了他的心思,派他去江西学《采茶歌》,回来后就给演员排,演出效果还不错,接着又排了《海上渔歌》、《姑嫂上堤》、《两个货郎》,余笑予由此“韵”到了一点排戏的甘和苦。

不久,省里开办戏曲导演培训班,沈云陔推荐余笑予参加。3个月的培训使他初步懂得了如何当一名导演。回团后,他壮胆倾其所学,排了《桃花扇》,并获得了成功。从此。余笑予便名正言顺地当起了导演。

导演就是要排戏,而且要不断创造。余笑予勤奋地连续排了《双下山》、《赶脚》,移植了川剧《做文章》、《棋盘山》以及大戏《唐知县审诰命》,但却谈不上个人的创造。这时,团里的知名导演熊剑啸被错划成右派,却又要赶排大型现代戏《刘介梅》,领导只好决定起用余笑予。这个戏演员阵营强大,有不少名演员。他往排演场上环顾左右,心里顿时慌乱胆怯起来,不由自主地后退。团领导周炬光忙将他挡住,推他一把,厉声说:“上去!”没料到这一推,竟将他的怯场推得无影无踪,他安然自若地开始排起戏来。但排完后征求意见,大家反应出奇的冷淡。回家的路上他思索,发现还是自己的导演功底浅薄。于是晚上偷偷闯进“右派”导演熊剑啸家中讨教。熊是一位热心快肠的艺术家,也了解余笑予的为人,便将自己的构思倾囊而出,余笑予也心领神会。第二天一开排,沉然冷漠的演员都鲜活起来,说:“这才叫排戏。”就这样,晚上学,白天排,越排越顺畅,大家的创作热情也激活而迸发出来。一公演,便引起了强烈的轰动。余笑予喜悦之时不敢忘了心被囚禁的熊剑啸,他提了点心,趁黑夜溜进熊家。熊不等他开口便兴高采烈地说:“戏导得很成功,我晓得了。”“还要感谢你……”“莫说见外话,你就这样走下去,熟能生巧,会有出息的。”

此后,余笑予在省内有了一定知名度,排的戏也越来越多。一天,团领导指定他赶排由沈云陔主演的大戏《母亲》。他犯难了:沈云陔是闻名遐迩的大演员,老前辈,如何指挥呢?但当时团里的决定是不容商量和推辞的,他只好硬撑着将任务接下来。开排了,已是久经沙场的他扫眼一看,发现沈云陔和其他演员站在一起,凝视着他,眼里流露出和蔼和鼓励。他顿时充满了信心。排完戏刚出排演场,沈云陔便撵过来说:“笑予,我回家你送送。”余笑予愣住了,沈云陔家住满春路,离剧场不太远,从来独来独往,没要人送过。很快,机灵的他知道这里面必定有文章。一上路,沈云陔便开门见山地跟他讲《母亲》排练中要注意些什么,角色性格怎么把握,戏怎么挖掘,一老一少谈得很投机。很兴奋。就这样,每天排完戏,他们就在路上商谈,第二天余笑予在排演场上激情飞扬的排戏,沈云陔也如普通演员一样听从调遣,从不矜持。《母亲》公演成功,受到领导和观众热烈祝贺,余笑予流泪了。久久凝视恩师沈云陔,沈云陔只默默一笑,但笑予却永远忘不了恩师的无私慷慨和精深的艺术造诣。

1966年,“文化大革命”如山洪暴发。善良的人们在突如其来的浩劫中颤栗。余笑予还未惊醒过来已被扣上了“小邓拓”的黑帽子,被揪出批斗。开始。白天挨斗,晚上排戏,不久就被剥夺了排戏的资格,被分配去扛布景、拉幕布、当采购、烧锅炉……奇怪的是,他样样都干得很出色。采购物品,他是一把好手,价廉物美。做毛主席像章,他心灵手巧;做得又精又快。久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他这个被改造的对象在劳动之余,百事无聊,有人要他讲故事。他讲样板戏,大家不愿听,要求讲点旧时的故事。他经不起大家的缠磨,于是晚上关起门来给聚集一堂的人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不久。有人告发他在放毒,要批判,这一下他讲故事的名声不胫而走,反倒吸引来了更多的人听故事,以备批判。余笑予的创作天才在以一种供批判的怪诞外衣庇护下神驰灵扬。经过漫长的“改造”,他终于被“解放”,调到了湖北省京剧团。京剧团的领导对余笑予十分信任,派他外出招生和搞剧本创作。余笑予感激领导的信任,和同志们一起创作并由他执导了现代小戏《放鸭姑娘》。戏排得活泼、诙谐,受到观众热烈欢迎。省委领导看了后很高兴,鼓励他多编导些这类戏。遗憾的是没过多久风云突变,在所谓的反黑线回潮之风运动中,他首当其冲地受到了冲击。团里一位军代表公正地说:“《放鸭姑娘》没有什么大错,不算黑线回潮。如果有什么错,是我们的。”余笑予为此感动得热泪潸潸。

“四人帮”被粉碎了,余笑予被压抑而酝酿久远的创作激情象火山一样迸发而出。他仅用一个晚上就创作出小戏《针锋相对》,随后又移植并执导了京剧《奇冤记》。在这出戏中,他融入了楚剧生活化的语言和动作,大受观众欢迎。在九江演出时,朱世慧一大段反二黄唱段感动得台上台下一片哭泣声。但余笑予不满足于此,他认为创作更能激发自己的才智和激情,诱发其艺术的灵感与想象。于是,他构思并创作了现代小戏《一包蜜》,团里看了初稿,认为挺新鲜,建议他与富有历史知识和文学素养的谢鲁合作,共同加工提高。谢鲁是学历史的大学生,毕业后又自学了戏曲音乐,对汉剧、京剧音乐都精通。两人志同道合,你写我改,你改我写,终于完成了《一包蜜》的修改稿,同时完成了导演构思和唱腔设计。这出戏中有不少针贬时弊之处,人们心有余悸,拿不准,团领导却有胆识地说:“没问题,排。”余笑予想:这是一出充满生活情趣的戏,具有鲜明的喜剧风格,不能完全按传统京剧排,于是毫无顾忌地把地方戏的一些表现手法揉了进去。有人看了说:“糟啦,余笑予把小货塞进京剧来了,这还算什么京剧!”他没理睬,信心十足地精雕细刻,酣畅淋漓地挥洒他的机趣,把一出小戏排得生动活泼,妙趣横生,一公演便获得出乎预料的成功,尤其那些针贬时弊的语言和出奇不意的舞台处理,倾倒了观众。《一包蜜》在全省专业剧团创作演出中荣获一等奖,继而赴京参加建国30年献礼演出,获创作一等奖,演出二等奖。余笑予开始在全国崭露头角了。

荣誉使他兴奋、自信,也给他带来了欢乐中的沉重和责任感。怀着激情,他投身于京剧《徐九经升官记》的排练。有人说,豫剧《七品芝麻官》已饮誉全国,题材相似的《升官记》能搞出什么名堂呢?他却认为:各有各的特色,棋高一着就能得胜。排练中,他熟练地溶入地方戏曲的长处,大胆借用现代戏剧的一些表现手法,戏排得新颖、别致,令人耳目一新。有人说,这是滑稽戏,离了京剧的谱,他不为之所动,仍我行我素按既定的构思去导演。1981年《徐九经升官记》赴京演出,轰动全国。从此,余笑予的创作激情犹如开闸的江流,奔腾澎湃,一泻千里。他排的京剧《药王庙传奇》在文化部举办的“全国现代题材戏曲、话剧、歌剧观摩演出”中一举夺魁,荣获剧本一等奖,导演、演出一等奖。他的探索与创新,为全国戏剧界所赞赏。由此,他不断创作出一出出戏曲精品,创造了各种新颖奇特的导演手法,在全国各剧种的艺苑中培育和催发了一朵朵姹紫嫣红、姿态各异的鲜花。

随着事业的成功,各种荣誉纷沓而至:全国和省级各种奖励、全国和省劳模、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享有国务院颁发的特殊津贴、出国访问讲学、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但在这纷繁耀眼的荣誉面前,余笑予心灵深处却如一泓清泉,平静透明。他明白:成就和荣誉只能代表过去,未来的历史还需要用百倍的努力去谱写。他说:我永远站在零的起跑线上,时刻都在准备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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