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武汉民族工业的拓荒人:宋炜臣敢为天下先的传奇-武汉热线网

1979年的一天，湖北市政公用企业突然收到一封来自英国一家保险公司的信函，通知“汉镇既济水电股份有限公司”的水塔70年保险期已到，从而揭开了一段尘封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它记录着当年“汉口头号中国商人”宋炜臣敢为天下先的传奇。

宋炜臣

创建燮昌火柴厂

宋炜臣，字渭润，1866年出生在宁波镇海庄市勤勇村一个贫寒的农家。小时候仅仅只读过四年私塾。十五岁时曾在庄市街上阜生南货店当学徒。1890年，大资本家叶澄衷在上海虹口创办上海燮昌火柴厂，宋炜臣因为跟叶澄衷是同乡，又是叶澄衷族叔叶安新的亲戚，在叶安新的安排下，宋炜臣在上海燮昌火柴担任协理，由于宋炜臣处事灵活，锐意进取，深受叶澄衷的信任，不久他又升任上海燮昌火柴厂的经理。

1896年叶澄衷派宋炜臣到汉口去发展叶氏企业。宋炜臣带着叶澄衷具帖，参拜湖广总督张之洞，提出要在汉口创办几家大型企业。湖广总督张之洞是“洋务运动”的中坚领袖人物，正大力革新，扶持中国本土的民族企业，以削弱帝国主义的盘剥，他听了宋炜臣的来意后，大为欣慰，立即表示支持。

宋炜臣与张之洞共同策划开设了华胜呢绒军装皮件号，张之洞把湖北新军的军服、军帽、军鞋、军靴等产品交给华胜商号生产，而华胜商号需要的原料全部由上海叶澄衷的老顺记号供给。但宋炜臣很快觉察到，以外地商人身份和有限的资本，要想在武汉立足，没有强大的封建势力作庇荫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需要用各种手段与官府建立联系。宋炜臣在华胜商号二楼设立雅室，增添了西洋设备，借此联络湖北文武官员。在华胜号二楼，宋炜臣专辟设备华丽的房间，分为书房、吸烟（鸦片）室、寝室、客厅等，供招待官员之用。张之洞有时过江，就以华胜号为休息进膳之处。张之洞在心情大好的时候，常常称赞宋炜臣是“有为之士”。对于其他高级官员，如统制张彪、协统黎元洪等，宋炜臣也百般联络，投其所好，使他们在督署代为宣传。为了更有力地依凭官势，宋炜臣还不惜重金，捐得候补道官衔，不久又获二品顶戴，这为他在汉口的发展打开了方便之门。

1897年8月宋炜臣在汉口通济门外创办了燮昌火柴分厂，燮昌火柴厂汉口分厂共投资42万元，该厂由叶澄衷出资14万元，宋炜臣出资14万元，在汉口当地招集股份14万元。宋炜臣自任经理，燮昌火柴厂汉口分厂拥有工人1000余名，厂址占地1700平方。置有38部排梗机，生产“双狮牌”和“雄鸡牌”产品，行销武汉三镇及湖北全省，还远销河南、陕西、甘肃等地。宋炜臣利用自己已打通的政界关系，获得了一系列的优惠：首先，燮昌火柴厂在督署的批准下，获得十年专利权。其次，燮昌火柴厂在产品纳税上也获得一定特权：燮昌火柴厂生产的火柴“完厘用专章办理，由厘局发与统捐票，每箱收钱四百文，通行本省，不用再征”。从此，汉口火柴的生产权就垄断在宋炜臣手中。燮昌火柴厂成立前，武汉的火柴主要从日本进口，当时汉口人称之为洋火，它的成立，打破了洋火一统市场的格局，后来日本商人想在汉口开设火柴厂，宋炜臣以拥有专营权为由，“禀请鄂督移知日领事，饬令停办。”把日本人一脚踢在了火柴生产市场之外。1906年不甘心的日本人又借扩大日本租界为由，把跟他比邻的燮昌火柴厂划入日本租界之内，为维护刚萌生的民族工业，宋炜臣四处奔走，凭借多年相交的上层关系，终于迫使日本人签下了“燮昌火柴厂照常开设，不致勒令迁移，不能苟待”的条款，又一次让日本人的诡计落空。

1897年宋炜臣创办的汉口燮昌火柴厂

汉口燮昌火柴厂是武汉的第一家民族工业企业，它标志着武汉的近代工业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也是宋炜臣“敢为天下先”的第一步。

建立“既济水电公司”

汉口是5国租界的所在地，1906年汉口洋商电灯公司，总容量仅125千瓦。仅供英、俄及法租界用。租界把西方城市模式移置过来，成为现代都会文明的标本。欧式建筑，有下水道、人行道、行道树的硬面街道，电灯、电话、电报、自来水、公厕、公园等公共设施，当时汉口除各租界外，在中国地界的居民、商号还是用煤油灯，植物油灯作照明，而生活在汉口的人，无论是华人还是洋人，喝水都得到长江、汉江去挑。他们把弄碎的明矾放在水里，把水沉淀之后饮用。汉口专门为挑水开辟了一条水巷。《汉口竹枝词》中写道：“九达街头多水巷，炎天时节不曾干。”为此，外商争着要在中国地界开发电厂。

早在1896年，商人周秉忠就向清政府申请，在武汉筹办水电工业。1898年、1899年，又有商人欧阳萼、商董张鼎坤迭次联名申请开办水电厂。张之洞均以“暗搀洋股”“公用事业，关系国家主权，不宜妄招外人觊觎”为词，予以驳斥。宋炜臣洞悉了张之洞的用心，于是向张之洞呈递了一份由中国人自己在汉口办电厂、自来水厂的报告。张之洞看后，立即召集宋炜臣面谈。宋氏把办厂的计划以及上海的朱葆三，汉口的万撝伯、王予坊、丁维藩、叶世廉、叶璋、蔡绍荣、朱士彬、胡敞等巨商集资参股的情况，向张之洞作了详细的汇报。张之洞不仅对宋炜臣的要求全部应允，还从资金、政策等方面予以大力扶持，“此举前经本部堂谕饬该商等，由官提倡，应即筹拨官款三十万元，作为股本。”并特许专利，规定汉口地区除租界以外，不得另设电气灯、煤油气灯、自来水公司。同时批示“其用人理财诸事，官不干涉，以清权限。”

1906年宋炜臣等创建的既济水电公司

宋炜臣为公司取名为“既济”。在《周易》八卦中有“坎”、“离”两卦，“坎”卦象征“水”、“离”卦象征“火”，而两卦合在一起，便是由八卦演化出来的64卦中的第63卦“既济”，意即“水火相济，相辅相成”，同时“既济”二字还含有前途光明、万事如意的意思。“既济”两字既源于中华传统文化，又表明了公司的两大业务乃是来自西方的公用事业电与自来水。

1906年7月，汉口既济水电公司在英租界太平路正式成立，宋炜臣出任公司经理，王予坊任副理。1906年8月，水电两厂同时破土动工。电厂选在大王庙汉水边；水厂选在硚口襄河岸边韩家墩宗关。1908年秋，既济电厂首先落成，红砖铁瓦的两座欧式发电厂房，装有500千瓦直流发电机三部，总装机容量达1500千瓦。其规模比稍早的租界外商电灯公司大十几倍，而且超过当时上海、广州、北京的电厂，占全国经营电厂总容量4449千瓦的三分之一，居全国民营电业之首。电厂建成供电，当年即安装电灯一万八千盏，随着电闸一推，汉口武圣庙至黄陂街一带繁华市区，入夜一片光明，宁波人宋炜臣的名字，从此走进了千家万户。

汉口水塔于1909年建成完工，由英国工程师穆尔设计监制。它紧挨着刚拆不久的城堡边缘，此时的城垣已经变成了后城马路，周围一片荒地，多是菜地棚户。新建的水塔七层楼高，红色墙面，穆尔借助了八卦的形状将楼身打造成八角形的楼体，精巧雅致。1至5楼为房室，第6楼才是水塔，塔内安装有容量1500吨水的大水柜与8条大铸铁管连通，吸水和送水，“塔内铁水柱，用机器吸水至塔顶，再由塔顶分布四旁以供居民之用”，整座水塔有198级楼梯围绕盘旋而上。它的塔基深达15米，层层用花岗岩和水泥垒彻，在基础的每面墙体之间，还用桩墩加固，每座桩墩又用铸铁件相连接，钢制桩墩直达顶层。水塔中心还有深埋于地基下的直径为12英寸的铸铁管，其坚固前所未有。1931年湖北发生特大水灾浸泡了水塔达一个月之久，整个水塔却依然丝毫无损。第7层顶楼设有一吨重的大铜钟一座，还充任消防瞭望台。每逢汉口火灾，以钟声所响的次数来表示失火。每遇火警，就敲钟报警，以钟声所响的数字来表示失火的地区。先是一阵乱钟敲响，然后便是钟鸣，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据有关记载，以钟响的次数分别为：“一响，洋火厂至华景街；二响，歆生路至前后花楼；三响，花楼至堤口；四响，堤口至四官殿；五响，四官殿至沈家庙；六响沈家庙至大王庙；七响，大王庙至武显庙；八响，武显庙至仁义司；九响；仁义司至硚口。”如果有地方失火了，塔顶白天就挂上红旗，夜晚亮红灯，警示火灾。

百年前作为汉口最高地标性建筑的汉口水塔新旧对比

随后，宋炜臣又做了一件“敢为天下先”的大事：在英国的一家保险公司为汉口水塔买了长达70年的保险。70年后，英国保险公司如约寄回了他们的保单，历史让汉口水塔在70年后又回重到了大家的眼前，让人们再一次地找寻“汉口头号中国商人”的足迹。

1909年8月水厂正式向汉口市民供水。一直只知道在长江、汉江里挑水吃的市民们，围观着水龙头里哗哗流出的自来水，他们闻到自来水加氯后有一股异味，担心机器水不干净，有毒，不敢饮用，生怕喝了得病。宋炜臣闻讯后，便在供水的当天亲自来到汉正街。据说那天宋炜臣从既济公司坐轿子出发，故意招摇过市，亲临汉正街供水站，他当众打开水龙头，喝下了汉口第一杯自来水。他这仰头一饮，便得了一个称号“武汉饮用自来水第一人”。从此后，汉口人喝上了自来水，迈进了城市近代化的行列。紧接着，宋炜臣把他的“既济”水管铺进了洋人的租界，租界里红鼻子蓝眼睛的洋人也喝上了中国人生产的自来水。

1911年，武昌首义，清军与起义军在汉口激烈交战，宋炜臣为使企业不毁于战火，多方奔走，将水厂电厂划出炮线百丈之外，但工厂仍受到战火破坏，生产陷于瘫痪。为尽快恢复城市水电供应，宋炜臣不惜以自己价值五十万元的地产向日本正金银行抵押贷款。1913年，日债到期，公司无钱偿还，宋炜臣又多次去南京求得财政部担保以延期偿还债务，公司幸免落入日商之手。1916年，宋炜臣又向日本东亚兴业株式会社借款一百万元用来扩大生产，协定分10年还清贷款。当时正逢第一次世界大战，宋炜臣巧妙利用日币暴跌的契机，筹措华资购买日币，提前偿还全部债务，随后立即辞退公司内所有日籍工作人员，摆脱了日本人的牵制，“既济”公司奇迹般地死里逃生，宋炜臣在商界中赢得了“汉口的头号中国商人”的称号。

创办“杨子机器厂”

1861年汉口开埠后，外商在汉口开设了多家以修理船舶为主的机器修造企业，其先进的机器设备与生产技术对武汉手工作坊式小生产形成巨大冲击，同时也刺激和促进了传统手工业向近代动力机器的生产方式转变，武汉民营机器制造业由此应运而生。19世纪末20世纪初，总督张之洞大力推进官办机械工业，武汉先后创办了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水泥厂等一批近代企业，随着工业化程度的不断提高，汉阳铁厂虽然经过改良炼钢、扩充化铁，钢、铁各料，多而且精，但是汉阳铁厂是以生铁炼成熟料，除制造铁轨及附属零件外，铁路所需桥梁、车辆，仍然要通过外商购买，丰厚的利润都被外国企业一卷而空。

1907年7月，宋炜臣、顾润章等联合各商集股35万两，联合呈文禀告湖广总督张之洞，建言集资创办“杨子机器厂”。张之洞看后立即召集了宋炜臣、顾润章等人商量，并批复建立了“杨子机器厂”。当时的机器设备都从国外采购，重金聘请外国技师设计监造，聘任留学美国的王光出任厂长，厂址选在下游谌家矶，招集工人1000余名。生产铁路桥梁、车辆、叉轨，还生产小火轮铁木趸船、驳船、水塔水柜，煤气发动机、铸钢炉等产品。杨子机器厂还与汉口钢铁厂联股，运用钢铁厂设备，联合进行生产。当时杨子机器厂闻名全国、带动了全国各地制造业的发展。1918年，杨子机器公司为满足生产需要，又建造高炉一座，日产生铁100吨，成为国内八大铁厂之一。

杨子机器厂是武汉成为近代工业化的工业城市的基石，是武汉近代机械化工业的第一块里程碑。宋炜臣再次“敢为天下先”。

不仅如此，宋炜臣还涉足多个领域，他组建湖北阳新富池口铜、煤矿务公司，开办官池口铜煤矿、竹山五丰铜矿公司、汉口炽昌硝碱制造公司，并上海、厦门、宁波、常德等地投资厦门信用银行、常德德兴房地产公司。历任汉口商务总会第一、三、四、五、六届议董，1913年被选为国会议员，1914年选为北京政府参议院参政，1916年任汉口总商会会董。1921年宋炜臣因劳累过度而生疾病，辞去了长达15年的既济水电公司总经理，1926年宋炜臣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