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武汉热线网(nbdnews.cn)讯 卻月城是武汉市区有史料可查的最古老的城池。
晋代陈寿（233—297）著《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主传第二》，对孙权征伐黄祖所守沙羡和卻月城，有较详细的记载：“建安四年……进讨黄祖于沙羡”，“八年，权西征黄祖，破其舟军，惟城未克”，“十二年，西征黄祖，虏其人民而还”，“十三年春，权复征黄祖，祖先遣舟兵拒军，都尉吕蒙破其前锋，而凌统、董袭等尽锐攻之，遂屠其城。祖挺身亡走，骑士冯则追枭其首，虏其男女数口。”
南北朝，北魏郦道元（466—527）著《水经注》记载：“江水又东迳鲁山南，古翼际山也。”“山左即沔水口矣。沔左有卻月城，亦曰偃月垒。”“昔魏将黄祖所守，遣董袭、凌统攻而擒之。”
大约到宋代，卻月城已废，且踪迹无存。南宋时黄干知汉阳军，议筑城事时说：“考之图志，汉阳旧有偃月城，今踪迹皆无存者。”然而，自宋至今，众说纷纭：明嘉靖朱衣著《汉阳府志》引《赵志》说卻月城在“郡城北七里”。而又说“今无考”。明末清初顾景禹（1631—1692）著《读史方舆纪要》说“卻月城在府治北六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某先生某年在某报曾撰文说：卻月城“在龟山以北，约今汉水入江经流处。”现今武汉市博物馆在讲解卻月城的来历时，亦沿用此说法。对此，笔者不敢苟同。
卻月城当在大别与凤栖两山之间
宋乐史撰北宋地理名著《太平寰宇记》这样记载：卻月城“以形如卻月，故名。”筑城池而形如卻月，必是筑城处地势如月。这种地理概貌绝非人的主观愿望或军事上的需要，必是筑城处，地势如月。龟山和凤栖山，两山并峙环抱，莲花湖往西，地势突兀高起的山岗，呈一弧线向南北延伸，连接两山而形如偃月。如此地貌在民国时期仍清晰可见。瞻望汉阳，筑城池而形如卻月，即恰似一弯新月。卻月城非此而无彼处可寻。
江夏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卻月城昔黄祖所守，临嶂古城为陶侃屯兵处，这些城堡皆因战时而筑。又由于古代兵器和战争工具所决定，城依山而筑，山是城的屏障，取易守难攻之利。
汉阳境内，史载有城的山有：临嶂山（城头山）、槠山、汉阴山（马鞍山）、凤栖山、大别山（龟山）、赫山。笔者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时都曾登临，且不止一次。当年笔者与同伴登上临嶂山时，所见临嶂古城遗址，城垣、城壕、屋基，保存完好，依稀可见。其城的主要功能应为战守。纵观临嶂、凤栖、大别诸山，凡筑城堡之山麓，山势绵延较缓；背向城堡之山麓，则陡峭难攀。此非自然形成，应是人力开凿所致；例如史载宋朝筑城，也曾有“划削”大别山之议，即凿削敌方来犯一侧的山麓，运石到山的另一侧垒砌城堡。今天人们仍然可见龟山北麓陡峭之状。
三国时期，吴魏接壤之地，黄祖所守城池，岂能不以山为屏障，依山而筑。《太平寰宇记》载：“卻月城与梁城相对。”梁武帝（464—549），即萧衍，南朝梁的建立者，他趁齐内乱，起兵夺取帝位。命王茂、曹景宗为前军，至汉口（汉口见于史书，从此始）。齐朝遣兵迎战，茂等击破之。萧衍筑汉口城以守鲁山，后人称谓梁城。《汉阳府志》记载：梁废城“大别山横顶城即旧基。”卻月城在大别山与凤栖山两山并峙之间的山岗上，正符合“卻月城与梁城相对”的景象。
唐李吉甫（758—814）撰《元和郡县志》：“卻月故城，在汉阳县北三里，刘表将黄祖所守处。”古籍载某地至某地多少里，应为某地至某地之路程，非实测距离；例如史书记载：“临嶂山在县治西六十里。”今知实仅40余里。《元和郡县志》成书于唐宪宗（李纯）元和年间，为我国最早最完整的地方总志，其可信度应高于明朝和明清初等后期的有关著述，按唐武德四年（621年）“自临嶂徙凤栖山南之汉阳古郡城”。距大别山与凤栖山之间的山岗，正符合“在汉阳县北三里”的路程。
读《三国志》解析何处卻月城
“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乃鲁肃向孙权进言，谋划的宏图大计。所以从东汉建安四年至十三年（199—208），孙吴大军4次逆江而上征伐黄祖。试想，若卻月城“在龟山以北，约今汉水入江经流处”的话，则黄祖及他所率领的军民，在既无大别山之屏障，又无铁门关可坚守的情况下，何以与来势汹汹的进犯者抗衡；而东吴大军屠其城、枭其首，又何须十年征战。
卻月城里军民人有几何，史书曾这样记载道：东吴征伐黄祖，东汉建安十二年（208）“虏其人民而还。”十三年春“虏其男女数万口。”而被杀戮和逃亡的军民男女，史书没有记载。既称“屠”其城，其数也不会少于万计。又，刘备兵败长坂后，“遇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众万余人”。刘琦是黄祖兵败阵亡后，继任江夏太守的。黄祖守卻月城10余年，其兵众应远不止万余人。兵要民养，民应多于兵。如此推算，卻月城里驻军和居民男女，应近十万之众。当年卻月城，也应是江夏区域最繁华的一座城池。这座城池，不可能像单纯军事功能的城堡，建于山上或山腰。大别与凤栖两山之间，既有山的屏障，又是一片广袤的高地，薪汲便利，满足近十万之众军民的生活必须，是卻月城始建者首选的条件。
三国时期，江夏之地，以水战为主。曹操赤壁之战战败原因之一，“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非其所长也”。孙皓徙都武昌（今鄂州），陆凯劝他还都建业，其理由之一即“船泊则沉漂”，就是说武昌没有良好的港湾船坞。孙吴4次攻战黄祖，主战场都在水上，最后一次，也是先打败黄祖水军，继而从陆路屠其城的。古泗湾，当是黄祖水军的船坞。“浊流成漳，趋下如涠，深薮渐涨为平陆”。江水携带泥沙，经千百年淤积；人力修堤围堰。此乃陆地形成的诸多原因。古时，大别山头与凤栖山头之间，是没有陆地的；即使是到了宋朝，也没有大的改变。汉阳知军黄干在他的《政教录》中这样记载：“惟汉阳地势，其北依山，其南瞰江，东西有湖，皆自然之天堑，无湖无江之处十之二三耳。”明朝汉阳城垣“东南枕大江，北控陂湖”。明朝大别与凤栖间已成陂湖，还未形成平陆。解放前，从汉阳东门以南至洗马长街的江边，露出地表连排的木桩，见证了人与水争地的演变。民国时期，从龟山头洗马长街转向龟山南侧，有一条10余户人家的古街，叫泗湾；这条古街（今已不存）当年还有门牌号，码泗湾（即今所谓外莲花湖）在三国时代，它还是一个与江相通的港湾。
汉建安十三年，孙吴最后一次攻伐黄祖，“祖先遣舟兵拒军。”《三国志》卷五十五中对此有生动地描述：“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拼闾大绁系石为碇，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飞矢如雨下，军不得前。袭与凌统俱为前部，各将敢死百人，人披两铠，乘大舸船，突入蒙冲里。袭身以刀断两绁，蒙冲乃横流，大军遂进。”“挟守沔口”应是卻月城的前沿阵地。“以拼闾大绁系石为碇”。即是用棕榈编的粗绳捆绑石头，作为固定蒙冲的锚。载重“上有千人”加上弩和矢的巨大的两个蒙冲，其当作锚的大石，如非禹公矶，或大别山“锁穴”类似巨石，是不能承担的。史书记载大别山“锁穴”，虽是稍后一个时期，孙皓遣人所凿，但也可见“锁穴”在古代战争上的用途。
《三国志》关于此段战争的描叙，可以证明：黄祖“挟守沔口”的前沿阵地，当在大别山临江的水上，其要保卫的则是大别山和凤栖山两山之间的卻月城。
一段逝去的岁月
对于卻月城的方位，笔者解放前夕在汉阳的求学经历中曾有这样的一个事实，也可佐证自己的判断。
1947—1949年，笔者就读于汉阳县立中学，即今汉阳一中前身，当年该校便在龟山脚下莲花湖畔，门牌号码为莲花村4号（非今汉阳区莲花村）。当时的教室是竹篱围绕着几排古老而破旧的平房。离校门沿湖西行数百步，登高10余台阶，有一古庙，门楣上阳刻有“宏仁亭”3字，古庙的右后侧，通向凤栖山尾鲁肃墓的山野小路上有石碑两块，一块较小，宽约20厘米，斜埋土中，阴刻“卻月”二字暴露于土外；其旁另一块石碑，高约150厘米，宽约60厘米，阴刻“汉建安十三年……”记叙孙吴攻屠其城及发现“卻月城遗址石碑”经过的内容。当年学校的老师袁绍堂、王南舟（解放初期均为武汉市文史馆馆员）曾结合“乡土教育”宣讲，论述过此卻月城遗址及汉阳古地貌。1958、1959年，笔者与袁绍堂先生曾两度重逢，闲谈之余，再次聆听了老师关于汉阳古地貌的解析，受益匪浅。因此记忆犹新。
岁月如流，弹指一挥间，吾师早已作古，吾辈也已是耄耋之人。欣逢盛世，有感人们追寻这个城市根源的迫切，用我拙笨之笔，据师长教诲，并个人亲历和感悟，撰写此文。仅供专家和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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