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桥梁界的先驱——李文骥为武汉长江大桥建设奋斗38年

打开历史的档案，洞见中国现代桥梁史上一位有着不凡经历的人物。自辛亥革命后到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近40年里，先后有5次为兴建武汉长江大桥而进行勘测设计及钻探工作。其间，有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全部参加了武汉长江大桥建桥史上不同时期的5次勘测设计及钻探工作的工程技术人员。他，就是中国桥梁界的先驱李文骥。李文骥用38年的时间积累了有关武汉长江大桥设计、勘测的详尽资料，为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的建成通车提供了重要参数。为中国现代化桥梁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令人惋惜的是，李文骥五次参与建桥，未睹其成，抱病而终，成为其永远的遗憾……

李文骥

首次建桥，勘测设计一纸空

1886年，李文骥出生于广东省广州市番禺县钟村一个以教书为业的寒儒家庭。自小随父读书，好学善悟。16岁到广州，开始了新旧学兼攻的求学之路。他尤为痴迷数学，渐至研算中国古算术《天元开方》、《四元玉鉴》，并研读翻译外国代数，以不断攻克难题为乐，常常彻夜挑灯演练。

1904年（光绪三十年），清廷废科举，兴学堂。广州开设高等学堂后，李文骥入学肄业。次年，报考北京京师大学堂大学预科（相当于现在的高中）并以优异成绩被录取。那时，京师大学堂中国教授甚少，多聘西欧国家教授，故他通德、英、法等国语言文字。1908年预科毕业。时科举制虽废，但举人、进士的名称尚沿用。李文骥获得“奏奖举人”称号，授职奉天省知县。但其志不在仕途，决定入大学继续求学。

1909年，李文骥入京师大学堂工科土木门（系），学制三年。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大学停课。学生大都回乡，李文骥则选择留在京城，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学办了一份“共和日报”，意气风发、激扬文字、评讦时弊、鼓吹革命。1912年民国成立，5月京师大学堂更名为“国立北京大学”。在校期间，李文骥潜心学问，尤醉心数、理，驾驭解析游刃有余。同时志趣广泛，对文史、地理、逻辑、哲学，乃至宗教均有研究收获。他对学问有无穷的求知欲，凡学必探其渊，溯其源。他善诗词，长于古典格律诗；长书法，其风格俊逸洒脱，堪称书法家；爱好摄影，所拍的一些照片为国家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见证。深钻大量西方哲学著作，由此积累了丰厚的知识，并初步形成以西方科技为中国所用的实业报效国家思想。1913年李文骥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同班同学20余人，这是中国自己大学培养的第一代土木工程高级专业人才。

在北京大学工科土木门有一位德籍教授、桥梁专家，名叫乔治·米勒。他向当局建议，修建武汉过江大桥，作为辛亥革命成功纪念，得到鄂督黎元洪、川粤汉铁路督办詹天佑的支持，北京大学付给活动费用。李文骥追随德籍教授乔治·米勒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建桥梦。乔治·米勒教授率领李文骥等13名毕业生前往汉口，进行桥址的勘定、测量和设计，这是李文骥第一次来到武汉，也是他首次直接为武汉长江大桥的勘定、测量和设计。同时，也是有关建设武汉长江大桥的最早一次实地勘定、测量和设计，是武汉修建现代化桥梁的第一次实践。由于得到地方大力支持，工作进行顺利，三四个月就全部完成。但限于国力，最终成了一纸空文，束之高阁。

此后，李文骥去川粤汉铁路督办署汉宜局工作，对汉口到宜昌之间的铁路线进行实测和建造。1918年回川粤汉铁路，升职帮工程师（相当于现在的助理），负责对建阳驿到襄阳老河口铁路支线的测量。1920年调往宜昌，复测宜夔段路线，后负责整理编写川汉线（汉口到成都）全线工程预算，并升职为副工程师。两年后代理总工程师职。先后在宜昌工作前后约6年。

再度建桥，功败垂成付东流

1927年，武汉国民政府成立，拟建韶赣国道，从各地调集人员，李文骥担任赣州至大庾的线路测量队队长。不久，国道计划宣告破产。

1928年南京成立铁道部，美国桥梁学家华特尔筹划武汉扬子江铁桥，并介绍美商贷款以兴建。第二年铁道部任命李文骥负责测量钻探工作，并协助华特尔做方案设计。这是李文骥自1913年首次参加武汉长江大桥测量之后，又一次来汉参加桥址勘定、江底地质钻探工作。由于缺少精良钻探设备，又值长江大水季节，任务十分艰巨。而此时，总工程师华特尔又因事回国，但李文骥没有放弃，在极度缺乏材料、工具、工程技术人员的简陋运作下，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在9月份完成任务。华特尔曾答应介绍美商贷款，他不负前诺，在美国拟定工款预算。但国民党政府终究无力完成这一浩大工程，李文骥的心血又一次付诸东流，结果又成纸上谈兵。

两次功败垂成，建造武汉长江大桥成了李文骥无法释怀的心病。他将两次测量中所了解的江上、江底情况，以及实践中所取得的经验写成论文《武汉跨江铁桥计划》发表于1931年中国工程师学会年会上。以期对将来建桥有所帮助。

1935年，李文骥参与茅以升主持的钱塘江大桥建设工作，曾摄下长达2500米胶卷的工程实况的纪录片《钱塘江大桥工程》（现存杭州茅以升纪念馆），是为中国第一部工程纪录片。茅以升决定：钱塘江桥完工后，原班人马移师武汉，为国家再造一座大桥，让天堑变通途。1936年，粤汉铁路全线通车，此时平（北京）汉铁路已先建成，武汉长江大桥的建造已刻不容缓。1937年，钱塘江大桥建桥后期，李文骥来到武汉进行新方案桥址的测量钻探工作。较之过去，计划更臻完美。这是李文骥第三次为武汉长江大桥付出心血，满以为大功即将告成。然而，就在计划付诸实施之际，七七事变发生，日寇侵华，致使建桥大业被搁浅。

杭州沦陷，李文骥前往广州。1938年10月广州沦陷，李文骥乘最后一班火车撤至湖南衡阳。其时，日军飞机转而轰炸中国的城市，破坏工业及经济。他曾有诗云：“大好河山罹寇烽，战云幂幂布湘中，匹夫自有兴亡责，制倭能无尺寸功。时毁时修增敌忾，连朝连夕护交通，所嗟骨肉音书断，怅望衡山回雁峰。”

1950年3月李文骥与女儿李希在汉口

1944年初，衡阳形势紧迫，铁路员工撤退。李文骥在撤退途中与路局失去联系，被迫退至广西境内少数民族（瑶族）大山中。其时不幸患病，贫病交集几乎陷于绝境，幸得瑶族同胞救助。次年春，辗转回到番禺钟村老家治疗。

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尚在疗病的李文骥，意外收到茅以升寄来长信，邀他赴武汉筹备兴建武汉长江大桥。汉口成立“武汉长江大桥筹建委员会”。茅以升主持的“中国桥梁公司”在汉口设立办事处，聘李文骥任办事处主任，兼正工程师职。这不啻是一剂强心良药，李文骥健康大为好转，于是欣然就道，开始了他第四次与武汉大桥“结缘”。李文骥第4次进行建桥设计诸项工作，他制定出比前3次设计勘测更趋完善的方案。然而最终又因当局财力涌向内战而经费无着，建桥再次搁置。李文骥又一次大失所望。

花甲建桥，未睹其成身先死

1949年新中国成立，63岁的李文骥为实现一生之宏愿，遂作《筹建武汉长江大桥建议书》（此建议书原稿存于浙江省档案局）。其文云：“武汉三镇居国之心脏，为交通之总枢纽，然因长江天堑，南北受阻，此际欣逢中央人民政府已成立，同人等不揣菲薄，建议筹建过江大桥……”并详述了前4次规划经过和受挫的原因，论述新中国能建成大桥的可能性与具体工程内容、经费预算（600亿旧人民币），表示“……1913年以来，四次筹建武汉大桥，我都参加并担任主要工作，历次所费人力、物力、时间不少，而实践经验都由我个人获得，自认为识途老马，愿有机会将此经验贡献于人民……”。这份洋溢着李文骥爱国情怀的建议书，经由茅以升领衔，诸多老专家联合附议，送呈到中央人民政府。

李文骥拍摄的浮运法架设钢梁场景

1949年冬，李文骥接到中央政府铁道部的调令，旋即结束在杭州的工作，只身赴京，这年他已63岁。李文骥曾赋诗表达当时的情感：题为《新程》：“喜接诏书赴上京，奋蹄老骥事新程，精心测点龟蛇峙，素志终酬时势更。大业运筹同故旧，通途利济到群氓，金桥指日屹江汉，际会风云无限情。”

1950年1月铁道部成立铁道桥梁委员会，李文骥为委员之一。3月武汉长江大桥测量钻探队成立，李文骥为主要负责人，即赴武汉，再临故地，开始武汉长江大桥建桥先期工作。这是他第五次与武汉长江大桥的兴建结缘。也是他最后一次到武汉。8月武汉长江大桥设计组成立，李文骥提出了极有见地和创造性的建桥方案。

1957年10月15日，武汉长江大桥建成通车。这一天，参加通车典礼的李慎求用扩音设施告慰了她已去世的父亲李文骥

然而，此时的李文骥已抱病在身，一直坚持工作。至1951年6月，终致病卧床榻，8月，李文骥未等到亲眼看着大桥的建成而病逝了，终年65岁。嗟乎！天不假年，壮志未酬身先死。临终时，他一再叮嘱儿女，大桥建成通车时一定不要忘记告诉他。后来他的女儿李慎求说：“想起我的老父亲，他没能看到通车这一天，我就觉得难受，要是他多活几年，就能安心地走了”，“我常常为父亲感到骄傲，而这份骄傲又总让人含泪。”

李文骥最后一次来汉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为后来武汉长江大桥的建成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当时，李文骥收了一个徒弟，也就是今天的中国著名桥梁专家、铁道部武汉大桥局高级工程师唐寰澄。李文骥和唐寰澄一起进了武汉长江大桥测量勘探队，同为建设长江大桥而来，一个60多岁，一个20出头，老少两人共同描绘着未来的蓝图。当时唐寰澄主要负责设计工作，李文骥做顾问，他们住在文明路14号一个招待所里，经常一起讨论桥梁设计的方案。李文骥给唐寰澄讲长江勘测的历史情况，讲历史上桥梁设计、制造的资料和方案，并给了唐寰澄很多资料。根据李文骥的讲述和提供的资料，唐寰澄画出的武汉长江大桥的设计方案，在众多国内外的设计方案中，为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的首选方案，成为最终施工方案。现在唐寰澄还保留着这份设计方案的草图。唐寰澄说：“我的方案能在众多国内外的设计方案中被选中，成为最终的施工方案，李老功不可没。”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唐寰澄仍感激不尽。为了纪念李文骥，保存当时李文骥掌握的有关桥梁的珍贵资料，唐寰澄曾撰写了一本《李文骥传》。他认为李文骥对武汉长江大桥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唐寰澄说：“他是走在我的前面的，也正是因为有了李文骥先生做出的努力，我们才能建成大桥……他为我国现代化桥梁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武汉长江大桥建设奋斗38年，未睹其成。但他所做的事情为大桥顺利、高速、优质的建成打下基础。其孺子牛的精神是中国桥梁界的典范。”